apollodeee 这两天过的像走马灯一样。
老人87，国庆最后几天患病，起初以为是普通的肺炎发烧，推着轮椅去医院吊盐水。
发热一直压不住，转住院后家里人24小时轮班看护，心里总还觉得没事，过两天就能出院了。奶奶思维一直清晰，还能在写字板上写些东西，吩咐我们买家里的油盐酱醋，说我女朋友好。
住院第三天病情急转直下，呼吸困难，血氧饱和度极低，上了呼吸面罩还是无法改善，医生让我们送她去ICU，去之前她和我挥了挥手，意思是永别了，当时还没感觉，现在想想眼泪就止不住。
在ICU里，奶奶插上了4根管子，特别是气管插管那根，想想就觉得难受。平时气管里呛进米粒就很难受了，现在那么粗的一根管子在里面，据说奶奶醒过来拼命挣扎，据束带都坏了一根。
奶奶爱热闹，大家陪着就开心。现在ICU每天只能探视15分钟，奶奶醒来嘴里插着管子，身边没有一个亲人，到底会是什么感受呢？
医生说，这是SARS的变种，发病速度极快，神志清醒，军团球菌感染伴随间质性肺炎，一般老人患上了没什么机会救回来了。
我们托了专家，嘱咐用最好的药，希望能让老人再坚持坚持。就算只是还维持着生命对我们来说都是安慰。
奶奶一直喜欢舒服，喜欢有质量的生活，现在那么痛苦。今天看到她昨晚挣扎的手都青肿了。
总觉得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，说好要喝我女朋友做的鱼汤，说好要去三人行骨头汤，说好要给我条子去一号店买东西。
现在总觉得好像还能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睡着，和我爷爷一起讨论忆难忘。
真的想再问上天借5年的时间，就算用我的10年去换，让她活到93，和她妈妈一样岁数，然后安安静静在家里，在家人的环绕下静静地走。
医生说，这已经不是药物和治疗能决定的了，看命，看个人的求生意志。
我奶奶本身的求生意志其实挺强的，希望大家多给点祝福，能传达到她身边。
此时此刻，屏幕很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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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想看我自责的啰嗦话，请跳过这段，直接看红字。
进入ICU后四天，奶奶永远离开我们了。
与其说是奶奶，还不如说是妈妈，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，爸爸也从来不管事，但是我没体验过一天单亲家庭的生活，因为有爷爷奶奶，比爸爸妈妈更关爱我。
我太任性了，时至今日居然感觉到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太痛苦了，要那么早面对至亲的离去。
内心很空洞，行为很狂乱，甚至开始臆想奶奶的灵魂一直在我背后看着我，能不能一直看着我到结婚？
奶奶为了爷爷、爸爸和我这家里的三个男人，劳心劳力。理性告诉我，她现在终于轻松了。
家里就奶奶一个女人，维系着整个家庭的日常起居。97年患上类风湿关节炎，时至今日关节全部变形，走路困难，但这份家庭的重担到昨天才刚刚卸任。
奶奶说，她年轻的时候太开心了，爷爷对她好，她到处玩，别人都尊敬她，文GE都没遭到太大打击。所以上天是公平的，年纪大了就要吃点苦头。
埋怨我们不尊敬她，要和她吵架，我们也没放在心上。
从小学开始都是奶奶叫我起床，早饭蒸好放在面前，我还嫌蒸得太久。
安排钟点工所有的工作，从买菜到收衣服，写好条子事无巨细。
还会写条子安排我去超市买东西，虽然我每次都去，但表情不太自然，想想很后悔，离开前说要给我的一号店条子我永远都拿不到了。
换季会让我翻箱倒柜拿被子换毯子等等，我每次都不愿意，发脾气，觉得浪费时间，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被子应该盖哪条。
至今我还是不敢打开IPAD，里面有我奶奶收藏的68个家常菜。
如果我太晚不回家，爷爷奶奶都会等我，不睡觉，一直打电话，我嫌烦都发了几次火，认为自己长大了。
平时躲在自己房间玩电脑，给女朋友做纸头房子当生日礼物的那几天一直在奶奶的大房间，她曾经说这是她最开心的几天，一直看到我，很安心。
为什么我鬼迷心窍就没有能多陪陪她？可能她就不想走了。
爷爷非常爱我奶奶，但是年纪大了，脾气也大，脑子不灵光，行为常常与目的背道而驰。
为了奶奶轻松点，看到奶奶忙碌经常和奶奶吵架，各种事情都能吵，比如为什么要给钟点工写条子，为什么帮钟点工做那么多事情，为什么老是吃红烧肉太不健康等等等。
奶奶为了爷爷也是费尽心力，要做好吃的，咬的动的。爷爷出门不回来急的都想自己去找他。
无奈两个互相深爱对方的人，却一直在实际行动上互相伤害着对方，而且都出于无意。
奶奶一直想去高级养老院，但是考虑到爷爷去了肯定不愿意和别人交流，家里没人照顾，一直没去。在家里非常寂寞，没有人能陪她说说话。
奶奶离开前的那天早晨，爷爷似乎有预感般的痛哭流涕，说自己后悔莫及不该和奶奶吵架。
爸爸不是坏人，但是很多行为我不予置评。
奶奶包办了太多他的事情，以至于现在60岁的人了，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，以至于别人都说他是我哥不是我爸。
这次他似乎很受震动吧。
太多事，涌上心头。
推着轮椅在雨中走的时候，奶奶还在指挥我前进的方向。
就这么一瞬间，我迷失了。一直以来都是奶奶告诉我要干嘛要干嘛，迷路了还能打电话问我奶奶，现在我又该如何是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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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人说我奶奶很幸福，儿子孙子都在身边照顾她，这让我很愧疚，但于事无补。
这次奶奶的仓促离开，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，整个过程中，有很多不足，希望大家引以为戒：
1、近半年有很多预兆，没有引起重视。比如眼神涣散，比如言谈中时不时会提起“走”，比如怕冷，比如一大早起床精神很差，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会睡着。希望家里有老人出现类似状态时给予更多关注。
2、老人的心理健康远比生理健康重要，奶奶曾经也度过几次鬼门关，因为当时她并不想走，而今年她觉得已经够了。心理健康包括，老人在家的位置感，受到关注的程度，受尊敬的程度等。希望大家有时间多在老人面前出现，就算只是出现。也不要和老人顶嘴，忍忍就过了。
3、如果要连上呼吸装置，千万别插管，直接切开气管。传统观念真的害死人，插管的痛苦胜过切气管10倍，当时让我决策时，我起初考虑让奶奶用最舒服的方式治疗，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创伤小的插管，没有能考虑到奶奶的痛苦，而是希望她早日康复出院，这种想法太幼稚了。老人舒服了，才能有更强的求生意志，而且切开气管的创口也不大。
4、弥留之际，医生提议用心肺复苏装置，强行拉起心跳。这种行为对老人毫无意义，还会压断肋骨增加痛苦，我坚决反对。这件事情我相信我的选择没有错。
5、ICU真心不是个好地方，不能一直陪在奶奶身边成为我最大的遗憾。抱着侥幸心理欺骗自己，认为奶奶很快就能出来，就连送她进去时都没能好好多说几句话。进去以后，再也没有能在奶奶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说上一句话。作为老人，在生命的最后其实希望大家能陪着她静静地离去，奶奶走之前最后的眼泪我真的不忍直视。ICU每天只能探视15分钟，大家跑着换衣服进去，看上一眼意识模糊的病人，还不如在正常病房守在身边。老人睁开眼睛能看到亲人是种安慰。
6、那些ICU的医生，护工，到底能不能好好照顾老人，我一直是个问号。那些护工在奶奶离开后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要钱，一人三百。最离谱额是，推奶奶到太平间门口不走了，要钱。当时心情很糟糕，真的想揍他们一顿，想想这种人也不会好好照顾我奶奶。所以自己一定要严格把控，威胁利诱并重。
7、离开后那些医院的殡葬一条龙全部都是骗钱，一概别理，自己到殡仪馆联系第一时间让奶奶离开了这家医院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天，明天的明天，明天的明天的明天。自己的时间仿佛定格了，胸口的空洞好大好大。
奶奶走后，我把食指伸进她紧握的五指中，希望她还能牵着我往前走，指引我人生的方向，就像小时候她带着我上学，带着我去深圳世界之窗玩时一样。
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家人，三条线的连接点断了，分崩离析。
[本帖最后由 apollodeee 于 2013-10-21 23:07 编辑]
